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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春节回老家过年。年初三和父亲一起下乡,虽时值四九,气温也有零下几度,但见老家屋后的中溪河并不宽阔的河面,清波荡漾,水光粼粼,父亲感慨地说:“三九四九冰上走,以前河面这时都已是厚厚一层冰了,现在基本看不到了。”父亲的话,勾起了我对儿时冬天的回忆,那时的冬天,真冷。
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里下河湿冷的冬天总让我们度日如年。冬天的风像是藏了千千万万细密的小刀,刮到脸上,剐的生疼,有的人不仅手上、脚上生了冻疮,脸上皴得像萝卜丝,有时颧骨处也被冻坏。有一天下午,我随母亲一起去外婆家。外婆家离我家有15华里,小时候跑起来觉得特别漫长。那天的太阳软弱无力,似有若无,天空灰蒙蒙的,倒是那凛冽的西北风呜呜地咆哮,使劲摇晃着光秃秃的树枝。为了看望生病的外婆,母亲用包被把大妹包裹严实,背在背上,搀着我的手,顶着寒风向外婆家艰难行进。印象中,那一天,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,穿村过户时连猫狗都没了踪影,走在旷野里,甚至都没看到什么鸟。没走多远,我已冻得瑟瑟发抖。无情的西北风像是什么爪子,在我脸上抓了一道又一道,钻心地疼;它又像是一双手,在我们向前迈进的时候把我们向后推;它将我身体里的热气一点点掏空,我的手指和脚趾冻得近乎麻木。走过一段路,我们就要转过身来,背着风休息一会,让发木的脸恢复一点热乎气。
走了将近一半路程的时候,我实在走不动了。但那一段正是旷野,前不着村后不着店,看不到一户人家。母亲看到旁边有一间废弃的房屋,就带我到里面避风。说是房屋,其实是不准确的,它只有丈方,四面有墙,顶上空空如也,什么也没有。母亲找了一个最避风的角落让我坐下,她把妹妹抱进怀里,坐在我的前面,努力用她那并不宽厚的身体为我遮风,让我把快要冻僵的手揣进她的衣服里取暖。此情此景,永远定格在我的心里。
冬天的早上最怕起床。温暖的被窝让人留恋,冰冷的衣服令人生畏。那时冬天御寒主要就靠棉袄棉裤,因为只有一套,天天穿着,时间一长,变得挺硬、光滑,早上刚穿上身就像套上冰块一样。虽然一早就要去学校,但是因为惧怕穿衣服,我们总要磨磨蹭蹭。这时,母亲总会取一团稻草,在堂屋里点燃,把我们的棉衣在火上烘烤,然后趁热连同母爱让我们穿上。冬天的晚上,一家人就会早早地上床。屋外北风呼呼地嚎叫,母亲披衣斜倚在床头,在昏黄的油灯下为我们缝缝补补。我们会在那温馨的丝线声中安然入睡。
下雪的冬天也会为我们带来欢乐。有一天起床时,推开门你会发现外面是一个银色的世界,安静的雪甚至已经没入门槛。我们欢叫着奔向一尘不染的雪地,堆雪人,打雪仗,一帮男孩比着看谁的尿在雪地里留下更远更多的黄孔。但这种欢乐是短暂的,就像雪一样很快融化、销蚀。随之而来的则是无尽的烦恼。因为那时农村全是土路,融化的雪水使道路泥泞不堪、难以行走。傍晚时分气温下降,道路结冰,又使道路硬实不平、坑坑洼洼。第二天太阳出来,重新化冻,再次变得泥泞。就这样冻了化、化了冻,反反复复,有时持续很多天。那时冬天,我们都穿布做的棉鞋,浸了水,脚会在冰水的包围中不知所措。
冬天最好玩的是河面结冰。那时的冰面厚实、坚固,上学时不必绕道远处的木桥,直接从冰上过河,我常见大人们挑着一担慈姑从容经过。放学后,我们在冰面上转滚圈、砸铜板、打陀螺、玩游戏,欢笑声、争吵声在冰面上荡漾、沉浮,向河道两头延伸。
几十年过去,感觉现在的冬天并不冷、也不令人畏怯了。这不仅仅是因为气候变暖的原因,更重要的是,时移世易,我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作者简介:
扬州文化艺术学校校长、书记,研究馆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