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资料图】

殷德平

小的时候，在我们乡下，自行车还是稀罕物。在我们里下河凹凸不平的乡村土路上，很少能见到自行车的身影。偶尔见到一辆，乡民们都会惊呼：“看，钢丝车！”或者像是看到了西洋景：“来了一辆脚踏车。”然后一起停止劳作，目光追随它远去。叫它钢丝车，估计主要是车轮由钢丝组成的，叫它脚踏车，应该是从驱动原理出发的，我觉得都比自行车准确，它本来就不是“自行”的嘛。

我打小就接触自行车。父亲上世纪70年代初从部队复员，在县城五交化公司上班，每周回家一趟，都是骑自行车回来。我家屋后是中溪河，北河堤土路稍宽，父亲都是顺着那条路下来。周末我们在屋后玩耍，老远看到有自行车由远而来，都要凝神观看，一见是父亲，赶快回家，没事找事做，或躲到隔壁爷爷家磨蹭。我们兄妹三人，从小都惧怕父亲。平常只要一听到自行车的铃声，我们就开始紧张。我的小妹妹小时候特别爱哭闹，有时候实在哄不住，我就悄悄带上家里的闹钟出来，在巷口放几声闹铃，她会立即停止哭闹，灵得很。

父亲的自行车保养得很好，总是擦得油光锃亮，他回来以后把自行车架在院子里，我们总能闻到车轮的胶皮经过长途骑行摩擦发热散发的清香。那时就听父亲说过，自行车主要有三个品牌，永久、凤凰、飞鸽，我父亲骑的是上海产的永久。那时的自行车一律都是二八大杠，笨重、结实，能载人，能负重，我曾经看过杂技纪录片，一台自行车可以载上十几个人。改革开放以后，自行车渐渐多起来了。记得南通也出了一款，叫“长征”，更结实耐用，小富起来的农民多买这种车。后来常州又出了“金狮”，是二六款，轻巧、灵便，但载重小，城里人和女性对它更加钟情。至于跑车、山地车、儿童车等等更是后来的事情了。所以我初中学骑车，只有二八大杠，由于车太高，即使坐垫降到最低，仍然够不着骑。这种情况下，有人发明了“掏螃蟹”，就是把脚从杠下穿过去，歪着身子骑，我也尝试过，骑得很不舒服，首先是平衡难以掌握，更重要的是，屁股不能落在坐垫上，骑得很累。我是“打半轮”，就是推着车子，逐步加速，有了一定的速度之后，脚踩在脚踏板的轴拐上，飞身上车，坐稳之后，迅速踏踩，但踩不到底，只能踩半轮，左半轮，右半轮，两脚轮流。这种骑法，要求踩的频率要快，否则车速很慢，有时一脚踩空，慌忙之中不能及时踩上踏板，车子就有停倒的风险。我学会骑车之后，飞驰在父亲常走的大路上，身后不时传来惊叹：“这个伢子还会骑车哩。”

那时在我的老家，青年人结婚时，女方需要男方备齐“三十二条腿”，讲究的要“四十八条腿”，这都是对家具种类和数量的要求，后来就要加上“三转一响”，三转就是手表、自行车、缝纫机，一响就是收音机，可见自行车那时还是重要的奢侈品。但那时农村道路状况不佳，全是土路，连石子路都极少。骑车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，车子蹦蹦跳跳，骑得远一点总会把屁股颠得生疼。如果中途遇雨，一会儿道路就变得泥泞不堪，车轮卷起烂泥，塞满盖板，别说骑了，推都推不动，身强力壮的只好把自行车扛在肩上，被人嘲笑：“好天你骑车，雨天车骑你。”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，随着生活水平提高和农村道路改善，自行车逐步普及，成为城乡最主要的交通工具，造就中国成为世界闻名的自行车王国。我参加工作时，第一件事，就是买辆自行车。每天早上，迎着朝阳，汇入自行车的洪流，与相识的人一路说说笑笑，现在想来，何尝不是一种简单的快乐。

后来有了轻骑、摩托车，再后来有了电动自行车，进入新世纪，汽车又逐步进入寻常百姓家，自行车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。不承想，有一天，自行车又一次进入人们的视线。它们先是以公共自行车的身份，接着又以共享单车的名义，整齐地出现在城市的街头。原来人们开始追求更健康的生活，把骑车当成一种极好的健身方式。同时人们的观念也在转变，认为骑车出行更低碳、更环保。可以说，一辆自行车的变化史，也折射出一个社会的变迁史。

作者简介：

扬州文化艺术学校校长、书记,研究馆员。